第(3/3)页 那可是肚兜呀,宝玉的贴身亵衣,何等隐秘的物事。按说宝钗这样自重身份的一个大家闺秀,看一眼都该别过脸儿去才对,怎么倒亲手绣了起来呢?况且孤男寡女独处一室,男人又正在睡觉,还穿着睡衣,女人坐在旁边绣肚兜,成何体统? 但是宝钗硬是做得理直气壮。原因就是她心里面已经认定自己是宝玉的未婚妻子,妻子给丈夫绣肚兜,很应该。所以才本能地坦荡。心无杂念,正是因为胸有成竹罢了。 那袭人同宝玉偷试云雨情,原是知道自己是贾母与了宝玉的,“今便如此,亦不为过”;而宝钗自得了红麝串,亦觉得自己是元妃许了宝玉的,因此会说着袭人的话,做着袭人的事,内心之中,大约也是觉得“今便如此,亦不为过”吧? 但是偏偏宝玉不认可这种心理,连梦里也要喊出来:“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?什么是金玉姻缘,我偏说是木石姻缘!” 此处木石姻缘指的是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三生石畔旧因缘,今生的宝玉是不可能知道的,所以只有在梦中喊出,才显得亦真亦幻,情之必有,理之必无。 宝钗怔住了,因为前面一句话分明是说她的,宝玉不认可和尚道士的传言,也不认可金玉姻缘,这已经够让她惊心的了;况又提起什么木石姻缘来,那却是什么意思呢?宝钗也是来自太虚幻境的,是警幻仙子布散相思时跟随下凡的一干情痴孽种,前世里模糊记忆或许也是知道神瑛绛珠之约的,此时恍恍惚惚,若有所悟,也未可知。 因此这一句“不觉怔了”大有文章。 然而曹雪芹的笔法,每每写宝黛时直抒胸臆酣墨淋漓,而写宝钗时则多用曲笔隐笔,即使写到心理也多半言不由衷,正合了宝钗连自己也不能真正面对的道学脾性。因此这里只含糊一点“怔了”便收住,留下多少空间让宝钗与读者深思缱绻,回味再三。 宝钗的思索是被袭人打断的,遂向她说了二两银子的缘故。两个人虽未明言,此时却早已结了同盟,自谓将来是要妻妾共事,同绣鸳鸯的了。 可悲的是,这绣鸳鸯的两个人,一个与宝玉有实无名,虽然初试云雨,终究琵琶别抱;一个与宝玉有名无实,虽然举案齐眉,终究心事成空。 如果鸳鸯有知,大概会说:早知不能成双,何必多事绣我?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