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还是不会-《六月,是我们的离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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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学名为“蜉蝣目”的古翅次纲昆虫,寿命大约是二十四小时。

    在短暂的一天中迅速完成蜕变、生长、成熟、衰老的生命过程直至走向死亡,快得让人措手不及。柳峰站在这座城市市区深夜的街头,望着眼前的万紫千红,几乎是莫名其妙地,联想到了这种生物。

    外面在下雨,很小,屋檐下听不见雨声但能觉察出雨水的潮湿气味。来往的地铁不时带来或带走疏疏落落的几个路人,他们大多行色匆匆,衣角或是袖口印着疲惫的褶皱。柳峰提着包倚在屋檐下的立柱旁,头顶上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昏昏欲睡。只有躺在不远处长椅上的流浪者偶尔向他投来缄默的目光。

    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零一分,电池栏已经变成显示电量微弱的红色。柳峰翻动了一下通话记录,今天一共拨出去了四十七个电话,但一个有用的都没有。准确来说,是这段时间的电话都毫无作用。

    不断寻找理由来搪塞不安的心,但仔细想想,其实自己也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柳峰想。变得不再充满希望,拨出电话的那一刻没有了忐忑不安的心情,听到对方声音时候的雀跃也已消失殆尽。

    回想起刚知道情况时的第一个月,对寻求帮助的渴望多到几乎满溢,每天打一两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毫不心疼,但逐渐的,适应了不断重复的失望过程之后,这股希望开始冷化、退却。说着不同语言的医生,检查、诊断,最终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——这些事情堆积起来一点一点掏空了他的希望,和医生的通话时间在渐渐缩短,其实就算不拨了也无所谓。情况已经无需多问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到今天为止,已经整整四个月了。但卿思的情况却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,尽管很不愿意承认,女儿身上的活力在时间分秒流逝中不断减少,几乎像是蜉蝣一样——柳峰艰难地发现——自己女儿的生命即将面临消亡。柳峰从未做错什么,但他却阻止不了这生命之火的泯灭。

    在医院楼下站了将近四十分钟,凌晨一点的时候街上的灯火渐渐熄了,过去从不抽烟的柳峰一脚猜灭了烟头上的余尽,然后把它捡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。

    一直睡不着。

    柳卿思躺在床上,望着右手边窗外明晃晃的月亮,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信封的纹路,轻轻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唇。

    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,封面上一辆车在山间的公路上行驶,车周边的层峦叠嶂被夜色染成浓稠的深蓝,呈现出紧紧相依的孤独感,唯一的光亮是两盏车灯。深夜的公路昏暗沉默,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,两边是造型诡异的栏杆,栏杆外是漆黑一片的山渊。

    她扭头看向窗外,夜空里为数不多的几颗明亮簇新的星星就挂在天顶上,仿佛在试图引诱她飞上天空。但城市的夜空被四面八方汇聚又分散而来的灯光染得一团脏,倒是一轮奶油白的圆月无惧无畏地孤悬在天上,把周围的一片云晕染得有些灿然。

    耳朵里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,病房的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条缝,有光线零碎地泄进来,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,因此走廊上惨白的灯光即使只熘进来一小撮也显得十分扎眼,硬生生把地板上整块的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
    卿思眯着眼向门缝望去,看到了母亲的身影,黑中泛黄的头发挽着搭在右边的肩上,用一根发圈随随便便地束着,看到她醒了,母亲略带惶恐地站在原地,深陷的眼窝像是被唤醒了,不再是那种浑浊的灰白,眼角的鱼尾纹也在那一瞬间突显。

    卿思一瞬间有些恍忽,记忆里的妈妈好像不是这样的,那个行动力爆表的女超人,好像突然间就失去了对抗时间的能力,而那把名为“岁月”的刻刀则尽情展示起了它的无情和冷漠。

    “妈——”

    少女泛灰的嘴唇微微开启了些,母亲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,鱼尾纹微微上翘,就跟女孩的嘴角一扬。

    “怎么醒了?”

    母亲关上门,借着夜灯昏黄的光线走到女生床边,坐下,柔声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睡着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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